感觉万历皇帝有些像武宗正德皇帝,很有个性,并且很复杂。万历皇帝,用现代话说,是个很有自我保护意识的人。咱们不考虑深层次的问题,单从事情表面上理解的话,比如,大臣们不让他办成他想办的事,他就30多年不见大臣,也不让大臣们顺顺当当的办事,这不是一个很孩子气的人吗?他喜欢郑贵妃,也喜欢朱常洵,却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去处理皇位问题;万历执政中后期对言官深恶痛绝,被某些大臣的奏折气得要死,却不能杀掉他们,在那个皇权至上的年代,你不觉得这又是一个挺有人情味的人吗?万历在位期间,出的怪事数不胜数,像妖书案、巫蛊案、梃击案这样的大案,万历都在一个相对而言影响面较小的范围内处理的不算很恰当,否则这些政治案件也不会成为历史的谜团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这又是一个懒散怕事的人。万历更像是宪宗、武宗、嘉靖、穆宗的综合体。关于他勤于政事的年份,时间有限。你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思考,谁年轻时没有点雄心壮志啊,这段时间就是凡人与超人的分水岭。能够坚持下去的不一定会成功,但绝不平凡;不能坚持下去的,除了富二代,必定不会成功,而且绝对普通。别说万历办事大臣们处处掣肘,万历的选择并不一定正确。
万历从高拱、张居正手里接过来的遗产是比较丰厚的,而他在他在位期间基本都给造没了,这决不是明君的作为。嘉靖也不上朝,但据史料记载嘉靖批阅奏章是比较详尽及时的,嘉靖属于夜猫子,晚上办公;万历不上朝,也不怎么批阅奏章,所谓万历批阅的奏章、下达的圣旨,到万历20年以后基本都是内阁或司礼监代劳。拟旨虽是内阁的职责,可负责的皇帝会把下达旨意的大意告知内阁,万历20年以后皇帝基本不管这些,有没有他都一样。
楼主不用把当年明月的话太当真,当年明月并不是历史学家,提供的资料也不一定非常准确和详尽。很多史料上的内容和《明朝那些事》并不一致。《明朝那些事》是以刻画人物贯穿明朝276年历史的,而当年明月在描述人物时相当片面,他想把这个人物刻画成正面人物,他就只写此人的正面资料。当然,这也无可厚非,毕竟他是作者。像张璁和桂萼,在书中是比较臭的人物吧?但一条鞭法真正起源于嘉靖9年,一手推动一条鞭法推行的正是桂萼和张璁,张璁廉洁果敢,桂萼勤政练达,算是明朝比较有名的改革家,张居正对张璁也很推崇。而夏言在书中属于正面人物吧,他却是个顽固的保守势力,与世家豪强站在同一条战线,张璁桂萼改革的努力就是毁在他手里,这就是为什么一条鞭法在张居正时期才得到全面实行的原因。徐有贞在书中是个“有不错政务能力的坏人”吧,当然我也不想为他翻案,只不过此人有些事迹当年明月并没有写到。徐有贞在景泰四年曾在山东治水,他做过这样一个实验,a桶底开一大洞,b桶底开若干总面积和a桶大洞面积相等的小洞,泄水的速度b桶要比a桶快,是世界上最早的水箱放水流体力学物理实验,被誉为明代治河浚漕的“四大名臣”之一,至今仍有中国古代水利专家的称谓。在他治水多年后,史料记载:“河堤多坏,唯有贞所筑如故。”徐有贞又是明朝著名的书法家,另外,他是祝枝山的姥爷。这些,只看《明朝那些事》是不知道的。申时行在书中评价不错,可实际上他很多时候都顺着皇帝的意思,大事化小,息事宁人;作为内阁首辅,对皇帝错误的行为不能据理力争,总是打擦边球,绕道走,可谓没有尽到身为人臣的本分,所以万历中后期“法纪渐不振”,万历从勤政到怠政的变化他是有一定的责任的,楼主可以看看明史,更具体我就不说了。王锡爵此人《明朝那些事》的读者都知道,也应该知道他让他孙子王时敏代笔给万历回信的事吧?可王时敏携城向清军投降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吧?可以说,《明朝那些事》中除了事件发生的时间没错误之外,内容中也有不少错误,对事对人的描写也很片面,不过可以理解,毕竟史书最难写,众口难调。
明亡于万历,至少是亡于万历年间。因为在万历执政期间和万历之后的天启、崇祯年间(光宗忽略不记了),明朝政府财政入不敷出、官员良莠不齐,国运蒸蒸日下;万历三大征之后,明军精锐尽丧、士卒疲惫、饷银匮乏。到崇祯年间,本想励精图治,可没想到天灾人祸一起来,打李自成时满清的野蛮人在关外捣乱,想攘外安内朝廷里的言官骂声一片,守北京时又碰上瘟疫,城破时崇祯鸣钟召集大臣,之前颇有民族气节反对与满清和谈的忠臣清流们“皆不来”,大臣皆可杀,真的。明朝气数已尽,崇祯无力回天,可造成这一切的,正是万历。在张居正的余晖下,他的怠政乱政没有造成最坏的结果,他本人也不是最昏庸的皇帝,但这苦果,最终落到了他的孙子头上,他最喜欢的儿子朱常洵,也被做成了肉汤。
最后,为什么明朝十三陵,单单万历的定陵被“考古”了?万历的棺椁和包涵了大量历史信息的遗骨,在文革的洪流中也被付之一炬。天怒人怨,祖宗都不容了吗?不一定。这也许是历史的巧合,但仅仅只是历史的巧合吗?
《明史·神宗本纪》(张廷玉撰经过大清乾隆皇帝审阅过目):“故论考谓:明之亡实亡于神宗。”赵翼《廿二史札记·万历中矿税之害》:“论者谓明之亡,不亡于崇祯而亡于万历。”清高宗乾隆在《明长陵神功圣德碑》中则道:“明之亡非亡于流寇,而亡于神宗之荒唐,及天启时阉宦之专横,大臣志在禄位金钱,百官专务钻营阿谀。及思宗即位,逆阉虽诛,而天下之势,已如河决不可复塞,鱼烂不可复收矣。而又苛察太甚,人怀自免之心。小民疾苦而无告,故相聚为盗,闯贼乘之,而明社遂屋。呜呼!有天下者,可不知所戒惧哉?”黄仁宇在《万历十五年》一书将万历皇帝的荒怠,联系到万历皇帝与文官群体在“立储之争”观念上的对抗。怠政则是万历皇帝对文官集团的一种报复。黄仁宇说:“他(即万历皇帝)身上的巨大变化发生在什么时候,没有人可以做出确切的答复。但是追溯皇位继承问题的发生,以及一连串使皇帝感到大为不快的问题的出现,那么1587年丁亥,即万历十五年,可以作为一条界线。这一年表面上并无重大的动荡,但是对本朝的历史却有它特别重要之处。”
但若站在心理学的角度,朱翊钧的这种怠政也可以被理解为习得性失助或忧郁症的临床表现。
在《万历十五年》文末总结,“1587年,是为万历15年,岁次丁亥,表面上似乎是四海升平,无事可记,实际上我们的大明帝国却已经走到了它发展的尽头。在这个时候,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晏安耽乐,首辅的独裁或者调和,高级将领的富于创造或者习于苟安,文官的廉洁奉公或者贪污舞弊,思想家的极端进步或者绝对保守,最后的结果,都是无分善恶,统统不能在事实上取得有意义的发展。因此我们的故事只好在这里作悲剧性的结束。万历丁亥年的年鉴,是为历史上一部失败的总记录”。